我有了重读永井荷风的冲动。
夏威夷航空，像是直接从海滩飞来，空中小姐的花衬衫里或许还带着沙粒。她们用力地展示笑容，张大嘴吐字，比起懒散且傲慢的美联航，这是一个更亲切、亦更富朝气的美国。
它理应更富朝气。夏威夷不仅是地表上最年轻的岛屿之一，也是政治版图上的迟来者。1810年，当工业革命与法国革命已席卷欧洲时，那些分散的岛屿才勉强结合成一个独立王国。它的形态与近代国家相去甚远，更似一个酋长部落联盟。即使它在1898年就被并入美国，但要直到1959年，才正式成为美联邦中的一个州。人们对它的期待也是反历史的——落日、海滩、草裙舞，它是逃离现实的场域，过去与未来皆暂时消退了，只有一种即刻的喜悦与轻松。
或许，这也是日本人尤其钟爱它的原因。东京前往檀香山的航班满员，一点没有显现出正迅速扩散到全球的冠状病毒给航空业带来的致命影响。乘务人员皆不戴口罩。似乎夏威夷不仅免疫于历史，也免疫于病毒。
我没被这种气氛感染，反生出了少许的飘零感。我对于度假并无兴趣，出行半因即将到期的签证，半因手头的研究项目。前者使旅行更有某种被迫的意味。
对于疫情的焦虑，也不无影响。新冠病毒打破了东京了平静。一个多月前，钻石公主号上的乘客乘坐出租车、公共汽车返家，开始与朋友们聚会，更多的病例也开始涌现出来。这个病毒的传染能力与无症状的特性，都使忧虑蔓延。电视新闻上，专家们指着柱状图预测，十天内，传染人数可能达到十万人。那些红色的显示条，显得尤其刺眼。
我离开已经数月的中国，仍未看到明显好转的迹象，它引发的各种荒诞与新灾难层出不穷。我的内心从焦灼、痛心、愤怒到麻木，有些时候，还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仅仅几个月，她已经让我无法辨识。有些东西早有趋势，却在这一个月猛然加剧了。病毒激发起的不安的暗流，如今汇为滔滔大河，迅速淹没那个本就要消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