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蔓延时的旅行：从吉隆坡到槟城

【编者按】本系列是作者许知远近期的旅行随笔。当他在2020年1月前往吉隆坡旅行时，是想跟随孙中山与康有为的足迹，继续他对中国近代变革的探寻，但国内的疫情随即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也影响了他的行程。从吉隆坡到槟城、马六甲到东京，他在历史与现实中穿梭。在伍连德的家乡，他试图理解九十年前，这位马来华侨如何以应对一场公共卫生疾病的方式，参与进那场变革，而同时期的孙文、康有为、梁启超又怎样面对清王朝的政治疾病，以及这一切与现实中国困境的关联。本文为这一系列的第一篇。

一

他突然停下来，扭头盯着我，凸起的白色N95口罩上，一双眼睛透过镜片，流露出困惑。我正斜躺在椅子上，啜下一口过甜的槟城白咖啡，看着院落里的芭蕉以及屋檐吊角。

这家小酒店有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乐林”，它典雅的烫金汉字的招牌，悬挂在门上。这中式院落与西洋结构的混合，散落在东南亚的很多城市，这里也是如此。你猜得出，这定是当年哪个富裕的华商的住宅。

下午六点，太阳依旧灼人，我在槟城已晃荡了一阵。中国街上的观音庙香火缭绕，一旁的小印度的咖喱味袭人，一家休息的中餐厅里，一群老人在打麻将，清真寺召唤祷告声准时传来，离海岸越近，纯白色的新古典建筑越显著，它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人的偏好。

你很容易被这城市的宗教与文化的多元性吸引。的确，这个位于马来西亚西北的岛屿，似乎就是为了这多元化而存在，它与马六甲、新加坡共同构成了中国与印度这两个古老文明的最初交汇地，穆斯林与扩张的欧洲人也随即到来。

在19世纪前半叶，直到新加坡崛起前，它是英国人所设立的海峡殖民地的首府，一个繁荣港口。它也是中国人下南洋的一个重要目的地。你看到那些高大的会馆、奢华的住宅，很容易想象中国人昔日的财富。这些财富还曾支援过中国变革。自1910年后，它取代新加坡成为同盟会的中心，孙中山曾多次到来。另一些重要人物汪精卫、胡汉民、戴季陶也曾至此。英俊的汪精卫还引来一位当地华侨女子陈璧君的爱慕，为他筹措刺杀醇亲王的经费，并在失败后积极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