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斯

为凯恩斯正名

李黎力:凯恩斯是当代经济学殿堂中被误解最多、神话传播最广的伟大思想家。韦森教授基于十余年对其原著的研读,力图为其正名,还原一个真实的凯恩斯。

关注现实宏观经济运行和政策的读者,想必都听说过“凯恩斯”的大名。宏观经济学的学子对凯恩斯应该就更加熟悉了。教科书中IS- LM这个入门级宏观经济学模型,往往被视作凯恩斯经济思想的如实解读。之后讲授的各种“刚性经济学”,也被视为凯恩斯思想的应有之义。凯恩斯通常被认为引发了经济政策领域的凯恩斯革命,其革命性著作《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下文简称《通论》)被看作政府干预的宣言。凯恩斯由此在公众眼中成为了一名十足的政府干预论者乃至计划经济支持者、狂热的永久性预算赤字的信奉者,以及危险的通货膨胀鼓吹者。更有甚者,不知从何时起,凯恩斯在中国还被贴上了对改革不友好的左派标签,以至于被国内学者避之唯恐不及,甚或索性“彻底埋葬”。

尽管早在1968年,近年刚辞世的经济学家莱琼霍夫德(Axel Leijonhufvud)便在其名著《论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与凯恩斯经济学》中呼吁,需要将凯恩斯本人的经济思想与凯恩斯主义经济思想区分开来。但遗憾的是,在各种形形色色凯恩斯主义的流行和论争之下,凯恩斯本人的思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面目全非,凯恩斯也随之被庸俗化、污名化。在此背景下,韦森教授基于十余年对凯恩斯原著的研读,出版了《重读凯恩斯》(上海三联书店,2023年)这本力作,力图为凯恩斯正名,还原一个真实的凯恩斯。

作为我国著名的自由市场派经济学家,韦森教授长期潜心于哈耶克和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的研究,致力于为中国的改革事业鼓与呼,如今竟敢冒市场派之大不韪为“反市场、反改革分子”凯恩斯正名,的确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然而,经济思想史家素有“神话的终结者”的美誉。揭穿经济学家的神话,厘清经济学家的误识,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凯恩斯是当代经济学殿堂中被误解最多、神话传播最广的伟大思想家。韦森教授在我看来,首先便是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严谨的经济思想史学者。《重读凯恩斯》正是延续和深化他过去关于哈耶克经济思想史研究的重要成果,是研读凯恩斯绝大部分著作中英文版(30卷《凯恩斯全集》中的著作和文集部分)的宝贵结晶。

全书由四个部分组成。前三部分为主体内容,附录讲演和对话部分相当于对主体内容要点的总结。第一部分解读和阐释了凯恩斯主要的货币经济学贡献和洞见,第二部分回顾和剖析了凯恩斯与哈耶克的世纪论战,第三部分探讨了凯恩斯货币经济思想的应用和启示。通读全书发现,这些部分均闪烁着作者富有洞察力的创见和思考。

该书之所以从货币视角出发去解读凯恩斯的经济思想和理论,主要是因为作者发现,凯恩斯本人就是位货币经济学家,研究货币金融问题出身,而货币问题又是经济学中最复杂和艰深的话题,由此才产生了对凯恩斯经济思想旷日持久的争论和五花八门的误识。因此,从货币角度切入,不仅是理解和把握凯恩斯复杂经济思想的钥匙,而且也是破除和厘清凯恩斯常见误解的关键。为此,作者依次探究了凯恩斯主要著作《印度的通货和金融》(1913年)、《货币改革论》(1923年)、《货币论》(1930年)、《通论》(1936年),以及一些文章、书评和草拟书稿中有关货币理论、历史和政策方面易于为人们所忽视、所误解的重要观点和洞见。与既有研究不同,作者研究认为,从职业生涯早期到晚期,凯恩斯经济思想基本上是连贯的,经济政策基本上是一致的,体现的是不断的修正完善的演化过程,而不是根本性的转变。其中《货币论》中的理论发现最多,但却常常被低估和忽视。的确,就连《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当中“凯恩斯”长篇词条的撰写者帕廷金(Don Patinkin)也认为,《货币论》已经过时,而“货币三论”中的其他两论《货币改革论》和《通论》却依然富有启发和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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