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春节过后,我升入高家学校六年级,中学时代开始了。
大队屋顶上那头高音喇叭的调门低了许多,从里面漾出来的革命歌曲,依旧铿锵,却不再让我烦躁了。从小,耳膜里灌输的就是《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歌唱祖国》《学习雷锋好榜样》诸如此类的歌曲,印在心里的是“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我们的生活天天向上,我们的前途万丈光芒。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谁要敢说党不好,马上叫他见阎王。滚滚滚,滚他妈的蛋!”……这样的歌词。这些旋律和句子成为挥之不去的魔鬼,附着于我的生命,一有缝隙便滑出来作祟。
在语文、数学之外,排队,唱歌,做操,念大批判稿,这几乎是我们最重要的课程。第一次参加批斗会,批斗对象是邓小平,我根本不知道此公为何物,又为何要批判他,念老师写好的稿子时,心里充满了滑稽感。
学校名称虽在,但事实上早就变成了生产队。
“学工学农学解放军”,大约是从四年级起,我们便放下书本,扛起锄头铁锨,排队唱歌走向田头。拾麦子,摘棉花,掰玉米棒,日子过得快活,几乎什么也没学到手。写黑板报,说三句半,都是抄报纸上的玩意儿。由于一个名叫黄帅的北京女孩闹革命,老师不敢教课了,我们则名正言顺地放弃了学习。初中第一学期,数学教师教我们一元一次方程,几个顽劣生阴阳怪气地敲桌子叫道:X!X!——X是啥?——X他就是老黄牛——我们都是X。教师涨红了脸,课程无法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