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

“福州,风短雨长的故乡”系列之二:无可替代的严复

苏小玲:从这里走出的严复和更多文化先辈,似乎没有为福州留下影响行为的精神指针,像许多二三线城市一样,公共知识分子在这里是个稀缺的群体。

【编者按】本文为“福州,风短雨长的故乡”系列第二篇。

福从何来

我在《悲剧的春天》这本书里,收有1990年代一篇关于福州的随笔。也许那是我第一次对她的人文状态提出似乎尖刻的批评,当初反响不小,还引得一位《福建文学》副主编S君(现在是某大学教授)的“拍案叫绝”并寻求会面。我把许多福州人或某个群体存在的消极面以“小”来概括:小心翼翼,小打小闹,小富即安,小题大做,小人得志。诚然,20多年后,又经历几轮大浪淘沙、浪潮冲刷,相信福州人除了首先胆子变大了,在其他的为人做事、格局品味、眼光胸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我以为,贵为省城,福州不应当被外人忽略或轻视。如此,她就首先要获得自己这个城市的分量与尊严。而与这等分量尊严相匹配的,自然是一种厚实亲和的人性、品质健康的物质、自由流淌的思想和新鲜亮丽的文化,包括一个眼神,一声问候,一桩交换,一次承诺——这是一种精神格局。何况,她有太多交织复杂的社会血管和神经。循环什么血液,呈现何种体征,多少都会对周围一万多平方公里、六百多万人口的生态形成直接影响。这些年“有福之州”的美誉不胫而走。除了空气的优质指数以及被改造的城市卫生外,福在何处,如何解读?

这一回,我又拜会了多年未见的老省长P。写福州,我不能不找他。记得当年还在任上时,他非得拉我去他不远的长乐老家参观一番。那里有丰富的地域文人史,一桥一亭、一水一舟,都承载着昔日几多福州学子经此进京赶考的岁月抱负。当然,还有P一件一块地亲自立起来的书法碑林。他的确是个爱乡的福州人,对故土新旧可谓如数家珍,大概最自豪的是明代郑和七下西洋,都是在长乐港扬帆启程。他给我讲起福州的社会变迁,也是忧乐参半。我所以敬重P,还缘于他素有很强的问题意识,也颇为关注现代政府诚信的示范价值。

一个没有文化记忆的人,不足以谈论立体的人生。同样,一座城市若无一群有文化记忆的官员参与治理,空间再大,也不足以承载明朗、有序的社会。无论历史学家或社会学家们如何批判政府存在的问题与负面,也无法回避人类对这个施政机构及其群体的美好期待。P曾经分管过这个省的文教事业,成效如何我没见识,但他自己的某种书卷气我还是有所感受。作为一名书法造诣很深的高级官员,他对文化人也是深为理解并礼遇有加。某次,就在省长办公室,他为我题书“为人民创作最伟大”,并说信任我的正直。

对此,我则颇感惭愧,同时也报以稀罕的尊敬:中国从来不缺一群大小政客,而缺的是像您这样的政治贤能。中国需要政治家!这种看似两不对称的相互吹捧,却完全出于一种真实的彼此愿望。今天作为一个已过“知天命”的人,我当然更深刻渴望这个国家最期待的几样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政治家群体。所以,从那时起,从底层的九品芝麻官县处级,到中层的省部级,再到高层的国家级,每次遇上,我都不失时机地谈论这个话题:政治家,稀缺的社会资源!

P如今70岁上了还神态依然,虽称手脚皆痛却不妨精力充沛。彼此交往20多年,他从来都具一副率真、豁达与谈锋永健的样子。年轻时出于关系密切,我曾热望他成为一个起码可以主政福建的政治家,但没结果。在中国官场,缘于任命的制度,能力和美德并不一定就构成建功立业、实现理想的关键要件。何况P也不善经营人事,还曾因“被政敌”,“有失廉政”的舆论外起而差点吃了哑巴亏!好在“上头英明”,他最后依然得以副省级之尊无疾而退、平稳着陆。

重提福州的城区改造,P便皱起了眉头,成绩没否定,却也不时地指向窗外好一顿批评。大概这是一个他十分关注的、事关民众利益久悬不绝的遗留问题。也许是懒政,也许是腐败?据说市里某街区改造,成了个别官员中饱私囊的绝好项目。制度导致的结构性腐败,使地方的“苍蝇”生生不息。但据说福州的经济大案多在百万元打住,所以这里并没发生太多鬼哭狼嚎的惊人“双规”。至少在表面上,榕城还是持续往日的悠哉悠哉,而不至于让传统的福气突然走失。

就在这之前,为了解福州,我还去一个画院会晤了另一个老朋友C。他是我在老家认识一位县委书记。我所以几次文章提到他,缘于他是一种正常为官的典型。30多年前,为我的一篇揭露当地教育弊端的文字,彼此推心置腹、坦诚相见,逐成忘年交。我向他表达过为官清正、善待县民的期待。他也当真身体力行,成为本县最受尊敬的一任主官。后来他调至省城,以正厅之位行八闽文学艺术之责任,并且颇得谦卑务实的口碑。如今,他非“虎”非“蝇”,而是以画兰之尊,安度一个艺术家的退休生活。文化记性与政治洁净带给他的是一份人生的平衡与福报。

当中国还处于转型,许多事关正义与公道的边界似显模糊,无以用法的精神来确定如严复所译和理解的“群己权界”(论自由)。当公权与私权容易为观念与强力混淆时,那么,官员个体的文明觉悟,既是社会之福也更是民生之福。而官员自身的福气,则在于具备文化素养与文明自觉的基础上,对公权力的一种自律把握。要理解,这种职业是荣辱并存,尤其处于某种权力并非来自于完整的民授程序、行使的职责还具有相当多的含糊成分之时。官员深刻的利他与使命意识,足以带来荣誉的回报。但要实现,却依然得如履薄冰、不予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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