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

“福州,风短雨长的故乡”系列之一:逆流而上的是人

苏小玲:福州于我,就如一只季节迁徙中的鸟的旧巢,常要窝进窝出。此次逗留,是为了梳理自己和它关系的复杂性,做一些有纵深感的个人表达。

【编者按】今日起我们将陆续发布作家苏小玲撰写的《福州,风短雨长的故乡》系列。

福建省会福州,中国最早开埠的沿海城市之一,有着丰饶的市民文化和商业历史,曾孕育出严复这样的中国最早“开眼看世界”的知识分子,也走出过遍及世界的庞大的移民人群。过去半个多世纪,作为中国唯一的“备战省会”,它也时常陷入政治保守与经济发展的拉锯之中。历史进程与地理条件交织,塑造了它独特的市民性格,也让它在一个民族大国的再度崛起中占据了特殊一席。

除却这些特性,福州又具备许多当代中国城市的共性。过去四十年间,它同样经历了物质的高歌猛进与传统价值的失落,在融入世界的同时,也同样面对本土文化与人文精神的衰微。与跻身“世界一线”的北上广深相比,福州似乎提供了一个更容易全面审视、也更贴近中国辽阔“腹地”的城市样本。

作者苏小玲1960年代生于福建,是位作家、评论家,原影响力中国网总编辑。他从风土人情、市民心态、政商关系、宗教教育、都市与乡村、文人与体制等多个侧面,纵横开阔又细入肌理地描摹故乡,透过喧嚣陆离的物质外壳,探究福州内里的精神世界。他对故乡爱之愈深,对那里的人文失序和社会平庸就责之愈切。

帕特里克•格迪斯在《进化中的城市》中说:“城市必须不再像墨迹、油渍那样蔓延。真正发展中的城市就像花儿那样呈星状盛开,绿叶交织在它们金色的光芒间。”中国数十年的工业化进程,造就了许多如“油渍般蔓延”的同质而空乏的城市。这个系列意在唤醒每个中国城市独特的人文记忆和现代公民思想,以丰盈的姿态各自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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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村庄

最近几年,网络上有许多对福州这个南方美丽城市的置疑,最悲哀的莫过于说她已沦为“文化沙漠”。还有这样议论的:我是知厦不知福,福建的省会就落在那鹭岛上吗?这误会有点大了,就难免叫人平添几分惆怅。有难言之隐的榕荫之城,也的确存在某种力不足者中道而废的感觉。并且,一种现代社会理应具有的精气神也不可谓不缺。但毕竟,福州丰厚的历史底蕴并非厦门可以简单比较。而厦门岛旖旎的风光、鼓浪屿香醇的人文,也同样足以让人陶醉。不可厚此薄彼。她们,都可以让我爱屋及乌,有所牵挂。

福州于我,就如一只季节迁徙中的鸟的旧巢,常要窝进窝出。不仅是满满记忆,生命还得与她延续相拥相融的故事。春夏秋冬、雾雨雷电,社会波澜、众生起伏,都依然触动我的神经。好吧,这篇已执意要写出来的城市随笔,现在就从这座城市的边缘说起。眼下这是秀山,与秀山相连不远的北向,有一个被誉为“神仙洞府”的寿山。因得灵性,深藏一种千姿百态、绚丽多彩而又异常富足的石头。遥想当年,福州人一定大喜过望,偶然发现便得千年开采。集艺术玩赏、获利宝物于一身的寿山石,是大自然赐给福州人的原始福气吧?

路过山下的旧村庄,已面目全非。妻在这里的祖辈老宅已灰飞烟灭。一种现代化欲望,荡涤了这片土地上的旧村落。一条纯朴、憨厚,满载百年往事的桥头街,显然没了去粗存精的自我改善能力,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彻底荡平了。我记忆朦胧的街边门店、凉亭土庙、小溪小河一样不剩。而妻,更是心无挂处:六岁前成长和离别后暂居,其乡里乡亲,其人声疾呼,其风吹草动,都被钢筋楼房、水泥地面、来往车辆等等碾压得不见魂魄。这是城市要对乡村彻底告别的架势。

显然,这场告别牵动天南地北,也让一些积贫积弱的农民们突然变阔了。某年在整齐划一的成片火柴盒建筑群里,找着了一位亲戚。据说左邻右舍的,大多能自己住一套房再租出若干套。他们在分享一份“土地财政”的“天水”,这也叫近水楼台,胜过寿山的开采之便。但是,一道“城市化”难免的伤痛,却在轰轰烈烈的城乡之间,以缄默形态在发作。或许乐观于税收与发财,使政府和开发商联袂主演的这台大戏,在观众眼里缺乏精彩的人文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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