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锡进

胡锡进的道路

那些贴在《环球时报》上的标签:极左、政府话筒,也常被置换到总编辑胡锡进身上。这位当年的军校违纪生,目睹过波黑战火,最终决定用文字“分担国家艰难”,哪怕谩骂“像子弹一样在身边飞”。

【编者按】作为《环球时报》总编辑,胡锡进与他所领导的这张报纸一样饱受争议。这位当年的军校违纪生,目睹过波黑战火,最终决定用文字“分担国家艰难”,哪怕谩骂“像子弹一样在身边飞”。胡锡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本文试图还原当下中国的一个争议性“左派”意见领袖的原貌。本文与《<环球时报>是怎样炼成的》《对话胡锡进》等三篇文章,是作者路琰为《凤凰周刊》杂志采写的一个组合报道,因篇幅关系无法全文呈现于《凤凰周刊》。FT中文网获得作者本人授权,全文刊发。

美国民谚有云:打不赢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也深刻地影响了胡锡进。他一口京腔,语速快而不单调,根据谈话内容重点不同,而伴以缓急错落的节奏,轻重不一的音调,配合这样的节凑,他笑,皱眉,侧头,前倾或者后仰,讲得激烈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挥舞两手铿锵而谈。

“我跟人谈话能谈得很好,让别人理解我,交成朋友。”胡锡进对自己面对面的说服力非常自信。即将51岁的胡锡进体型保持良好,头发乌黑,除了面部皮肤微微松弛,不易看出他的年龄。在谈话状态中,除了拥有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他还喜欢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或看法时,喜欢把主语“我”都替换成“你”,便于将听者拉入他的位置。

胡锡进说他曾经把一位抨击《环球时报》的评论人士请到办公室当面交流,收效颇佳。不过,他不可能把他的反对者一一说服:2011年2月15日,胡锡进在新浪微博注册,他的粉丝(关注者)以几何级上升,迄今已达405万,不但远远超过那些批评他的同行,甚至超出粉丝数只有95万的《环球时报》官方微博。胡锡进在网上发言极为勤奋,但多数时候收到的都是一边倒的反对甚至谩骂。那些贴在《环球时报》上面的标签直接置换到胡锡进本人身上:极左,民族主义,政府话筒。

似乎没有第二个人享受到他这样的特殊待遇,也少有人能像胡锡进一样对此处之泰然。2013年1月7日,因为一篇《南方周末“致读者”实在令人深思》的社评,他遭到同行空前集中的口诛笔伐,1月9日晚间,胡锡进发微博称会一一看评论,然后删掉,翌日,他写道:“你们也许是思想拓荒者,你们也许是勇敢的人,你们也许占了道德高地。你们也许会100年后被记住并被歌颂。但请你们等一等自己的祖国。它大而落后,但跟不上你们那些高尚高贵的要求。你们得允许它按现实主义节奏前进,十几亿人的国家不能冒险,一脚踩空无法重来。”

这篇微博第二天被删除。猜测声四起,有称胡锡进被禁言,也有分析称形势将变。

或删或发一条微博,都能搅动民意,甚至引发对国家政策的揣度,无论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会承认,胡锡进是个重要人物。

胡锡进之音

《环球时报》曾就胡锡进是否应该开个人微博举行了两次讨论会,赞成与反对相持不下,没有任何玩微博经验的胡锡进自己拍板定案,“我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人要是把什么事都想清楚才动手,那什么都做不了。”兵来将挡,随机应变,胡锡进自认善于此道。

胡锡进由此从《环球时报》幕后走上前台,由少为人知到成为最热公众人物。但这个过程几乎可描述为:一路被骂过来。虽然胡锡进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仍觉挨了一砖。但看着粉丝上涨,他亦很开心:“开微博就是为了获得关注,效果不错。”《环球时报》内部也逐渐认为此举利大于弊。

胡锡进在微博上什么都聊,春晚感想,收到假币,母亲80多岁保持黑发的秘诀,下夜班路过三里屯拍的照……80%以上的,还是环球时报的社评话题或者摘录。每次发表了重要观点,他就会刷屏看评论:“我需要随时了解网络上大家的反应。”

在微博上收获了巨大个人影响力的胡锡进也逐渐小心谨慎:“刚开始我还比较随便,现在越来越不敢,一句话说错,大量误解就来了,所以每次发微博我都要想好,如果出现重大误读或者误解,有时我会删掉,或者做一些解释。”

他称多数情况不会删除微博,并且告诉新浪尽量不要删除他的微博,“省得大家以为我在掩盖或者要删掉评论,”有一次他误删了评论,专门又发一条微博请“朋友们多担待”。

他“不删微博”以示宽容倾听反对声音的表态并未得到反对者的认同。一位曾在《南方周末》工作的记者回忆,自己曾在微博上和胡锡进发生冲突,不久,《南方周末》驻北京新闻中心的负责人接到《环球时报》经营部门某负责人的电话,对这一冲突表达不满和抗议。虽无证据表明此电话来自胡锡进的授意,但还是令许多知道此事的南方集团员工对胡锡进侧目。

而真正激起反感的则来自胡锡进的社评。对反对者来说,虽然胡锡进本人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彬彬有礼不急不躁,但他在公共问题上发表的观点令人反感愤怒。在不少人看来,原来只参与国际问题的《环球时报》的讨厌尚在可容忍之列,当胡锡进本人直接参与到国内热点话题的评论时,就实在难以忍受了。

胡锡进在微博上只关注了160余人,除极个别外,几乎全是网上的各方意见领袖,通过这些消息灵通的极少数人,胡锡进可以很容易了解网上人们关注的热点话题是什么。微博上的舆情,有时会直接影响到他晚上写社评。

《环球时报》对国内话题的关注,几乎与胡锡进上微博同步。2010年秋天以后,《环球时报》社评几乎都出自胡锡进之手,但并非他一人之功。《环球时报》专设有社评组,由三个编辑轮流负责,胡锡进每天上午10点左右到办公室,和社评值班编辑商议选题,然后由该编辑查阅资料并给各路专家打电话征询意见和观点,将所收集的信息整理成文字。

晚上7点左右,胡锡进拿着这些整理好的资料以口述方式写社评,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一把黑色椅子,“编辑坐在那儿,我坐桌上,我说他敲字。这些资料有些可能直接摘录到社评里,有时不能直接用,有些完全不能用,但它们会开阔我的思路。”胡锡进逐句口述,连同标点符号一并说,编辑有不同意见时,可以随时打断,“他会说‘老胡’这话你说的不对,有哪位专家的看法和我冲突,或者他了解的实际情况不是那么回事,他不断修正我,十次有九次我会接受。”

大约8点至9点,社评初稿完成,立即传给环球时报智库的几位专家,请他们提出修改意见,再根据这些意见修改,每次参与这个过程的专家不少于三位。环球时报曾公布过一个参与社评专家的名单,有百人之多,胡锡进称现在的规模已经扩大到200到300人,这些专家多数是全国各高校、研究院的学者,也有知名的媒体人或评论员,专业背景以国际关系为主,还包括军事,政治学、经济学,公共政策,公共管理的,其中经常参与评论的有几十人左右。

《环球时报》专家库的名单中80%以上是被称为左派或者新左派的人士,或者持民族主义观点的人。有的自由派人士虽出现在智库名单中,但坚称没接到过问询电话,从未参与《环球时报》社评,也有人表示仅偶尔被咨询时提些建议。以房宁、喻国明为代表的学者是智库主力,他们看完社评后有时与编辑长时间通话,提出修改意见。

胡锡进订立的制度是,每天社评必须保证起码有三个专家参与,如果遇到紧急状况时间赶不上,也至少要保证一名专家看过稿子,“防止出现重大谬误。”胡锡进认为,社评已经最大程度地吸收了各方观点,因此不可能极端或者有重大偏颇,“我希望社评能反映出社会的最大公约数,但是我们也会坚持我们认为确实是对的东西。”

环球时报的社评流程也并非一成不变,新闻事件波澜迭起,或者乏善可陈,一周里总有一两次要到下午5、6点才定下选题,或者拖到晚上8、9点仍无事可谈,最紧张的时候,晚上11点钟才开始动笔。

无论多晚或者身在何处,社评胡锡进都要亲力亲为,因为只有他清楚自己的风险底线在哪里。走到哪里,他身边都要跟着一位社评编辑,出差繁忙的时候,很多社评完成在飞机上。

听到子弹声

2013年1月4日,在《环球时报》发布社评《南方周末“致读者”实在令人深思》当晚,“排队骂胡锡进”在微博上又成一景。

这篇社评写道,“在中国今天的社会政治现实下,不可能存在这些人心中向往的那种“自由媒体”。中国所有媒体的发展只能是同中国大现实相对应的,媒体改革必须是中国整体改革的一部分,媒体决不会成为中国的“政治特区”,文中以近乎警告的语气说,如果有媒体公开对抗现行体制一定更是输家,因为,“今天的中国根本没有支持这样做的社会基础,全社会的真正注意力是搞经济,发展民生,社会不希望国家前途有变数,毁了平静生活。”

这称得上是胡锡进的肺腑之言,他曾经历南斯拉夫分裂和战乱的过程,“亲眼目睹了分裂给社会带来的巨大创伤,目睹了上百公里长的前南斯拉夫难民潮。我认为,任何政治家都没有权力让他的人民付出这样的代价。”胡锡进坚定地支持“改革与稳定的统一”。他多次在公开场合或者撰文强调,中国要渐进式改革,不能一下子推进,一位《环球时报》的员工认为,胡学俄语出身,认为导致苏联迅速解体和内乱的原因之一是突然放开新闻管制,因此他不会赞成现在“自由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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