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纪事

从开罗到亚历山大城(二)

FT中文网专栏作家许知远:一个失败的现代都市,这是我对开罗的第一印象。我认同了布莱德利描述的停滞,开始阅读《亚可比安大厦》。这幢修建于一九三七年的公寓楼的命运,是埃及历史的缩影。

我对埃及几乎一无所知。头脑里只闪过卡尔•马克思那个著名的比喻:他将十九世纪的中国比作埃及的木乃伊,将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灰飞烟灭。我也很难相信,我真的会对金字塔、斯芬克斯像、法老的坟墓产生兴趣。

那个早已死去的埃及,或许蕴涵着无穷的美与智慧,但我摸不着头脑。粉红色的埃及博物馆就在尼罗河畔。第一层摆满了大理石的雕像、棺材、木乃伊、黄金面具、法老征战的马车。第二层,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拥挤在这里,年轻的导游用英语、法语、日语还有中文,热情洋溢地讲述着古老文明。这些历史真让人头晕脑涨,你经常分不清拉姆西斯一世或是图特卡蒙的样子,也搞不清他们各自的成就到底是什么。我强迫自己相信,那些安静地躺在一起、用亚麻包裹起来、裸露着头骨的千年尸体,是了解那个灿烂的失落世界的入口。但我的头脑空空荡荡——它们不让我兴奋。

或许这与我在中国的经验有关。从幼年时我们就牢记中国灿烂的五千年文明,但不管是这口号,还是四大发明、长城、敦煌,这些成就,都在不断的单调重复中,失去了魅力。倘若你再把这些口号中的辉煌与现实的中国作比,一种致命的荒诞和嘲讽感便油然而生。我们是礼仪之邦吗?我们文明古国吗?

让我兴奋的是此刻的埃及。在飞机上,我读到《埃及内幕——濒临革命的法老之地》,英国记者约翰•R•布莱德利著。它描述的不是法老们的故事,而是一个陷入停滞、充满了愤怒的埃及。它结构松散,叙述平庸,逻辑过分简单,却自有一股吸引力。它饱含愤怒,它不断令我想起中国。

它们有太多相似之处。同样是中断的漫长文明,同样是一个经历着从革命到幻灭的现代社会。布莱德利在书的一开始就提到了亚可比安,它是一座大厦的名字,也是一本小说和一部以小说改编的电影的标题。

我在解放广场旁的开罗美国大学的书店里,买到这本《亚可比安大厦》的英译本,作者阿拉•阿斯旺尼。每个人都有熟悉一个陌生城市的方法。有的人依靠地图,有的人要攀上最高端,有的人要坐遍主要线路的公共汽车,有的人要长久地散步。而书店总是我理解一个城市的支点。在布拉格,我记住的不是圣•胡斯像或是查尔斯大桥,而是卡夫卡书店;我忘记了维也纳的面貌,却牢记正在装修的莎士比亚书店,我在那里买到了茨威格的《一个昨日欧洲人的回忆》。或许是我的头脑太过懒惰、内心太脆弱,面对扑面而来、热气腾腾的新经验茫然无措,或是我总是“生活在别处”,要么执迷于过去、要么盲目地畅想未来。印刷在纸面上的一行行字迹,提供稳定秩序、经过检验的世界观,还有所谓“纵深的经验”——一个旅行者浅薄的新鲜感,怎能与咖啡馆中吞云吐雾的本地作家的感受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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