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企收购英国最大晶圆工厂会否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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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start":9.15,"text":"英国《电讯报》近日报道称，商务大臣夸西•克沃滕将在9月5日之前完成对一宗涉及中国且备受瞩目的半导体行业并购交易的国家安全评估，并决定是否取消这一已经完成一年多的交易。"}],[{"start":23.96,"text":"鉴于英国将于9月5日产生新首相且两名候选人争相发表批评中国的言论，克沃滕在9月5日前完成评估并公布决定将有助于避免外界将并购交易个案与新首相的对华政策直接联系起来。"}],[{"start":39.09,"text":"即便如此，中国民营企业闻泰科技的全资子公司安世半导体对英国最大晶圆生产工厂——新港半导体生产工厂——的收购也毫无疑问成为了英国《国家安全与投资法》1月4日生效以来最受瞩目的国家安全评估个案，外界也将从此案决定中解读英国政府对于中国投资的态度。"}],[{"start":60.760000000000005,"text":"位于英国南威尔士的新港工厂于1982年创立，主要生产车规级产品，应用于汽车领域，产能为每月超过3.5万片200mm（8英寸）晶圆。总部位于荷兰的安世半导体原是新港工厂的客户之一，于2019年成为新港工厂的第二大股东。"}],[{"start":79.94,"text":"从闻泰科技于2021年7月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公开披露的数字来看，新港工厂2020财年实现营业收入3091.10万英镑，亏损1861.10万英镑；2020财年末，新港工厂总资产4470.76万英镑，净资产负517.73万英镑。据英国《泰晤士报》报道，安世半导体在给英国议会下院商务、能源和产业战略（BEIS）委员会的非公开信件中称，新港工厂此前的股东“一直未能满足客户的要求，虚报现有产能，夸大未来潜力，并且几乎耗尽资金”。据《泰晤士报》另一则报道，威尔士政府曾拒绝了新港工厂提出的政府通过注资以换取股份的提议，因为新港工厂当时“杠杆和负债极高”、“客户太少、销量下降、盈利衰退”，且威尔士政府希望新港工厂管理层“大换血”。在这一背景下，安世半导体认为收购“将新港工厂从破产（边缘）拯救回来”。"}],[{"start":141.26,"text":"“汝之砒霜，我之蜜糖。”2021年7月，安世半导体宣布收购新港工厂的全部股份，并表示“这项收购显著提升了安世半导体符合车规级标准的产品供应能力，并扩大了市场份额。”安世半导体和新港工厂高管说，安世半导体“制订了雄心勃勃的增长计划，而新港工厂的加入将有助于满足全球对半导体不断增长的市场需求”，“此项收购对新港工厂的员工和整个地区更广泛的商圈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安世半导体正在斥巨资提高产能，确保在未来能实现长期稳定的发展”。"}],[{"start":179.25,"text":"但英国国内对于此项交易的反对声音在收购之前就已出现，箭头人物是英国议会保守党议员、外交委员会主席图汤姆•图根哈特。行伍出身的图根哈特一直对华持强硬立场，并于2021年3月被中国外交部制裁。"}],[{"start":196.84,"text":"2021年5月20日，图根哈特给商务大臣克沃滕写信，要求后者介入调查安世半导体对新港工厂发起的收购。克沃滕于5月28日回信表示“（英国）政府一直与新港工厂保持密切联系，但认为目前不适合干预。我们将继续密切关注这一情况，如果情况发生变化，我们将毫不犹豫地使用我们的权力。”"}],[{"start":220.99,"text":"6月18日，图根哈特再次致信克沃滕，称安世半导体已经开始就收购展开尽职调查，再次重申他对收购的担忧。6月30日，克沃滕回信说“我想向你们保证，这个问题已经被彻底考虑过了。我们将继续密切关注这一情况，并将在适当时使用我们的权力”，事实上再次拒绝了图根哈特的要求。"}],[{"start":244.66000000000003,"text":"安世半导体于7月5日宣布收购新港工厂之后，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7月7日在议会表示：“我们正在了解此事。我已经要求国家安全顾问审查此事。”"}],[{"start":257.16,"text":"这是外界第一次被告知英国政府“已经”在审查这一收购，但却来得颇为蹊跷。首先，以图根哈特为代表的反对者此前也不知晓此事，英国媒体也不曾有任何报道。其次，英国政府当时审查此类交易的法律依据是2002年《企业法》，而该法律将审查职责赋予了商务大臣，而非国家安全顾问。带着这些问题，图根哈特于7月13日给约翰逊写信，并要求首相于7月20日前回复。"}],[{"start":288.39000000000004,"text":"7月22日，克沃滕给图根哈特回信，称约翰逊要求他代予回复，表示国家安全顾问是以首相在国家安全事务上的首席顾问的角色在审查此事，而非基于《企业法》。"}],[{"start":301.50000000000006,"text":"12月8日，图根哈特致函国家安全顾问斯蒂芬•洛夫格罗夫爵士，询问审查进展，并要求对方16日之前回复。17日，洛夫格罗夫回信，拒绝披露进展。孜孜不倦的图根哈特于2022年1月5日再次致信洛夫格罗夫询问，要求对方于1月14日前回复。到了2月9日，洛夫格罗夫才进行回复，内容还是可以用四个字代替：“无可奉告”。"}],[{"start":329.88000000000005,"text":"到了4月1日，彭博社援引匿名消息来源报道称，洛夫格罗夫的审查结论是英国政府无需介入收购。同日，欧洲主流媒体Politico EU也援引匿名消息来源报道称洛夫格罗夫认为从国家安全角度无需介入此事，甚至进一步称英国政府事实上已经悄悄地批准了这一交易。但仿佛是愚人节玩笑一般，英国广播公司同日很快援引匿名消息来源说，Politico EU所谓这一交易已被批准的说法是错误的，英国政府并未做出最终决定，但这一报道并未否认洛夫格罗夫已经做出无需介入此事的说法。"}],[{"start":368.77000000000004,"text":"细察上述过程，笔者的判断是，英国政府在长达近一年的时间里对于审查阻止安世半导体收购新港工厂一事兴趣缺缺，似乎无意为此事设置障碍；即使面临图根哈特持续制造的杂音，与图根哈特同属保守党的执政者似乎也只是勉强应付。"}],[{"start":388.21000000000004,"text":"图根哈特所领导的英国议会外事委员会报告对英国政府的敷衍极为不满，甚至认为首相约翰逊安排国家安全顾问洛夫格罗夫进行的调查根本就是在糊弄了事。这份4月5日发布的报告说：“在没有任何相反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假设首相说他已经启动的国家安全审查事实上还没有开始。”"}],[{"start":411.3,"text":"英国《金融时报》5月18日报道说，英国数字、文化、媒体和体育部进行的一项独立的、与并购本身无直接关联的评估英国“半导体供应链”的报告，也“将支持洛夫格罗夫的评估结果，即在其南威尔士工厂生产晶圆的新港工厂技术水平较低，即使归中国所有，也不会对英国国家安全构成直接威胁。但……该报告将警告，该企业是威尔士具有战略重要性的半导体专业技术集群的一部分，而这笔交易可能会削弱这一集群。”"}],[{"start":444.01,"text":"5月26日，风云突变。曾多次亲自拒绝介入此事的克沃滕当日宣布，将根据《国家安全与投资法》对这笔已经完成将近一年的交易进行评估。《金融时报》报道时说：“此举标志着英国对待外资收购的立场发生重大转变。”"}],[{"start":461.51,"text":"美国政府私下介入此事可能是最重要原因。据《华尔街日报》6月3日独家报道：“在华盛顿表达对收购的反对后，英国启动了可能逆转收购的调查……据知情人士透露，美国驻英国大使馆的一名外交官最近几周在幕后对英国官员说，如果该工厂重新回到英国人手中，可能有助于英国成为生产电动汽车关键芯片的中心……这些知情人士说，这位美国外交官没有要求英国官员撤销这一交易，但明确表示美国更希望他们这样做。”"}],[{"start":494.36,"text":"美国政府的干预并非无迹可循。4月19日，来自共和党和民主党的9名美国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众议员致信拜登总统，要求美国政府通过外交渠道干预此事。"}],[{"start":507.77000000000004,"text":"此外，交易的反对者坚持在公共舆论上“拱火”，长期占据了舆论“上风”，持续给英国政府施加压力。相比之下，闻泰科技一直保持缄默，安世半导体虽然在接受媒体查询时给予了清晰、专业的回复，但始终处于被动和“下风”的态势。"}],[{"start":526.88,"text":"从法律上说，英国政府于2022年介入的条件确实相比2021年更为成熟。2022年1月4日，《国家安全与投资法》生效。相比2002年《企业法》，新法对英国政府——具体而言，商务大臣——针对跨境交易启动国家安全评估赋予了更大权力。"}],[{"start":547.38,"text":"新法实施以来，已经有两宗牵涉中国企业的个案被克沃滕否决。8月17日，克沃滕下令阻止一家中国企业对英国软件公司Pulsic的全资收购。7月20日，克沃滕下令阻止曼彻斯特大学将视觉传感技术授权给北京无限视觉科技有限公司，而这家小型民企只不过是“承接建筑效果图、多媒体展示、动画展示等”业务，“为住宅文化和商业项目提供逼真的静止图像、动画和虚拟现实”。在上述两宗个案里，克沃滕否决交易的理由均为有关技术可能被“军民两用”，换言之担心有关技术最终被中国进行军用。"}],[{"start":588.08,"text":"相比这两宗“小土豆”，安世半导体收购新港工厂则是“大块头”。安世半导体2021年收入21.4亿美元，背后更站着如今市值高达116亿美元的闻泰科技。收购双方未公布这笔交易的金额，但英美媒体都援引消息来源称交易金额约为6300万英镑（7350万美元）。"}],[{"start":610.99,"text":"中英关系近几年来明显下滑，两名首相候选人正争先恐后地宣誓对华强硬政策。英国此前在美国压力下全面禁止华为参与英国的5G网建设，已经采用的华为设备也需要在2027年前拆除。这笔交易处在具有战略属性的半导体行业，被收购的又是英国最大的晶圆厂——除了长于设计的ARM，英国在半导体行业乏善可陈。而美国近来在半导体领域步步“围”营制造中国“芯”困局，此番又被报道已经干预该笔交易……几乎可以说，对新港工厂的收购不幸踩中了当前所有的“敏感点”。"}],[{"start":649.01,"text":"图根哈特创立、保守党议员组成的“中国研究小组”（China Research Group）的研究主管Chris Cash对笔者说：“虽然不想猜测商业、能源和产业战略部的审查过程，但最近对中国从曼彻斯特大学收购视觉传感技术的干预，以及新港工厂作为创建英国半导体集群的基石的重要性，都显示有充分的理由和先例来阻止收购行动。从安世半导体和闻泰科技的角度看，它们对国家安全方面的反对意见保持沉默——尽管对保持新港工厂的运行做出了模糊的承诺——只会加深英国那些对该收购感兴趣的人的怀疑。中国推动减少对半导体进口的依赖并不是什么秘密：安世半导体还没有令人信服地辩称其中国所有权不影响其商业政策。”"}],[{"start":695.14,"text":"归纳英国舆论对这笔收购的讨论，支持和反对的交锋点主要聚焦于以下几个方面："}],[{"start":701.72,"text":"第一，出售新港工厂会使得先进技术落入中国之手。图根哈特最早反对收购的信件提到新港工厂是“英国领先的200毫米硅半导体技术开发和加工设施。它是英国最先进的功率半导体芯片铸造厂，并拥有具有战略价值的先进光子学加工能力。”但随着讨论的深入，客观的声音对此进行了驳斥。"}],[{"start":726.34,"text":"例如，《金融时报》一则报道提到：“它生产的低技术晶圆，同世界上最大的和最先进的晶圆厂提供的相比差得很远……”该报道还引用CCS Insight的半导体分析师Wayne Lam的话说：“我们在这里谈论的不是尖端技术，”鉴于类似的晶圆技术在中国“很容易得到”，新港工厂的技术“不值得争取”，“这更像是一个民族自豪感的问题，而不是对国家安全有潜在危险的东西。”《金融时报》另一篇评论专栏文章也说：“这显然是低价值的东西，与主要发生在台湾的尖端制造业相去甚远。”最近，连图根哈特也在《泰晤士报》撰文时提到新港工厂的技术“不是引领全球、尖端领先”的。"}],[{"start":769.09,"text":"第二，闻泰科技可能会为了中国国家的战略目标而关闭新港工厂。英国知名智库Policy Exchange的产业政策负责人Geoffrey Owen爵士在一份报告里写道：“有很大的可能性，当闻泰科技的上海工厂达到满负荷生产时，闻泰科技可能会关闭新港工厂而把产能转移到中国，从而支持中国减少半导体进口的努力。”"}],[{"start":793.52,"text":"安世半导体多次斩钉截铁地驳斥这种揣测：“在过去的15个月中，安世半导体在英国投资了1.6亿英镑，由新港和曼彻斯特的工厂平均分配。这是从我们自掏腰包的投资。可以这么说，这是荷兰人的钱……我们不打算关闭任何业务。我们在英国斯托克波特的工厂已经有50多年的历史。我们在汉堡已经有50多年的历史。我们在曼彻斯特投了大量资金。我们在新港投了大量资金。我们创造了就业机会。我们要留在这里。”"}],[{"start":827.43,"text":"笔者实在是难以找到任何事实来支持上述揣测，只能将这种揣测归结于英国一些人对于中国产业政策、民营企业和中国政商关系的根本性误解上：他们似乎认为，中国避免“卡脖子”的产业政策就意味着半导体产能一定要在地理上积聚于中国本土，而这就意味着要积极地削减境外产能；在他们所理解的中国政治体制下，为了执行他们所理解的中国产业政策，中国的民营企业就会不顾自身利益而弃置真金白银买来的海外产能。"}],[{"start":860.27,"text":"第三，新港工厂从此“沦为”安世半导体和闻泰科技的“打工仔”而无暇为其他客户服务，而这不利于英国芯片产业发展。这种观点认为，英国缺乏晶圆制造产能，新港工厂此前为多个客户服务，而被中资收购之后，英国就失去了“开放式”的晶圆制造产能，其他客户就不再可能使用新港工厂。安世半导体的英国负责人回应说，厂区内还有未被利用的设施可以开放给其他用途，且新港工厂也早就提出了这一选项，但是这是一个需要资金支持和商业计划的商业决定，但并没有人真正提出怎么做下去。"}],[{"start":898.9399999999999,"text":"第四，新港工厂“是威尔士具有战略重要性的半导体专业技术集群的一部分，而这笔交易可能会削弱这一集群”，因为落入中国企业手中后，该厂可能就不愿意或者无法融入当地产业生态。安世半导体的回应是，新港工厂原本濒临倒闭，在被收购后保住了员工的工作机会、全力投入生产本身就是对当地半导体行业的最实质性的贡献，“我们希望在当地的（半导体）生态系统中运转，使当地的生态系统和英国的半导体行业能够成功。”"}],[{"start":932.4899999999999,"text":"第五，来自美国的反对。就这一点而言，安世半导体和闻泰科技客观上确实无从下手，而美国究竟动用多少外交资源、下多大力气“搅黄”这笔交易，目前也不得而知。"}],[{"start":945.9899999999999,"text":"笔者以为，克沃滕要否决收购最大的政治障碍其实恰恰是他本人及英国政府此前的决定——倘若如今才发现收购威胁了英国国家安全，那之前为何迟迟不愿介入并且国家安全顾问也得出了收购无碍国家安全的结论？得如何解释才能避免自己被自己“打脸”？此外，在收购完成后这近一年时间里，安世半导体已经进行的投资如何收场？新港工厂一度濒临破产，倘若把安世半导体赶走，又有谁再来“接盘”？"}],[{"start":978.6899999999999,"text":"安世半导体英国负责人Toni Versluijs在向英国议会一个委员会作证时已经就此施压：“我们的客户和我们的一些员工都变得不耐烦，希望得到明确的答案。上周，星期五，一位新港工厂的年轻女士走进我们总经理的办公室，她说：‘我刚刚买了一套新房子。这次审查之后，我还会有工作吗？’如果不是为了安世半导体，而是为了像这位年轻女士这样的人，（政府对收购）给予澄清符合所有人的利益。”这一故事也引起了《金融时报》等媒体的报道。"}],[{"start":1012.17,"text":"Policy Exchange智库的Geoffrey Owen爵士在报告里写道：“商务大臣的决定将基于——也应该基于——这一特定案件的事实……但是，安世半导体对新港工厂的收购也给了（英国）政府一个机会，它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来阐明其对中国参与英国经济这一更广泛问题的立场。”"}],[{"start":1031.68,"text":"专注中英关系的媒体“从北京到不列颠”创始人Sam Hogg对笔者说：“商务大臣干预的结果很难说。批准收购的决定将在议会中引起很大的愤怒，许多人会问为什么收购会得到批准。然而，从理论上讲，克沃滕和将帮助他作出决定的投资安全审查部门(Investment Security Unit)是在议会压力之外运作的——这应是一个由事实驱动的决定，而不是政治性决定。”"}],[{"start":1057.6000000000001,"text":"此前，中国驻英国使馆发言人就英方对安世半导体收购新港工厂进行国家安全评估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中英经贸合作的本质是互利双赢。两国企业间相互投资属于正常商业行为，应当由企业依法按市场原则处理，而不应被政治化或受人为干扰。”随着《电讯报》独家报道的9月5日“大限”临近，此案的国家安全评估决定究竟会基于事实还是政治做出、已完成将近一年的收购会否被商务大臣克沃滕逆转，让我们拭目以待。"}],[{"start":1092.16,"text":"(作者王子辰系资深国际传播业者，他创立并撰写Pekingnology新闻信是国内在西方涉华政策舆论圈层最具影响力的英文自媒体之一。责编：闫曼 man.yan@ftchinese.com)"}]],"url":"https://creatives.ftacademy.cn/album/001097166-cn-1662081757.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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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企收购英国最大晶圆工厂会否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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