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

既要防疫,又要交易

盛洪:我们的问题不是封城还是不封城,而是采取什么样的方法减少病毒传染,同时尽可能地保持人与人之间的交易。

——基于空间经济学模型模拟病毒感染和交易受限的分析和建议

关于“封城”引起的争论,实际上反映了人类面临的两难。人类文明的发展依赖于斯密所说的“分工”,而分工的前提是“交易”。没有交易,分工就不能实现和深化。而在另一方面,传染病之所以能够在人与人之间迅速传播,也依赖于人们之间的交往。广义讲,“交易”和“交往”都是一个词transaction,即人与人之间的交互行动。人类对未知的传染病有着古老的智慧。这就是“隔离”。在《摩西五经》中,犹太人让病人“独居营外”,他们的衣服要烧掉。中国自西元前3世纪就有官方设置的“疠所”。然而如果进行大规模的隔离,就无法进行交易。尤其在今天,经济依赖于一个高度分工的全球体系,交易频率之高前所未有。如果封住像武汉这样拥有1100万人口的大城市,将会对其经济产生什么样的重大冲击,且是否达到了隔离的目的,这是需要根据经验数据进行数量分析,才能判断“封城”利弊,以及提出同时化解防疫和交易这一两难问题的建议方案。

我所采用的模型,全称是“十维远景空间经济学和制度经济学规划模型”,英文缩写为SIEM。这是我们自己研发并且已应用于三个规划制定的模型。其特点是以“交易”为基本单位。我们参照了克鲁格曼等人的理论,但用交易引起的集聚替代了生产引起的集聚。交易会带来交易红利,人们为了交易而集聚,会产生“市场网络外部性”,即人们之间交易机会的增加要快于人数的增加。这是城市发展的基本动力。而在制度经济学中,分析的基本单位又恰是“交易”。因而这两个理论在这里打通了。而我们知道,传染病的感染也和集聚有关。我们现在虽然不完全知道新冠病毒究竟是怎样传染的,接触传染,飞沬传染,还是空气传染,但毫无疑问都是“近距离传染”。只有人们集聚时,才会互相靠近,才有可能互相传染;集聚度越高,互相传染的可能性越大。因而,我们可以用这一模型模拟病毒的传染。

因为时间有限,我们做了一个极为简略的模型。我们假定武汉是一个单一中心的城市,有1113万人,每月GDP为1237亿元,面积为8494平方公里。作为参照,我们假定新冠病毒感染率是1.3。我们用公开发布的确诊病例数作为基础,并知道有大量感染人群没有计入官方统计,所以假定感染人数会10倍于确诊病例,作为计算参数。我们模拟封城就是假定交易概率降低为不封城的1%,并且交易费用平均增加相当于平均价格的36%。得出武汉封城对防疫的效果如下图。结果是,在1月23日,封城使感染人数比假如不封城减少58%。更重要的是,封城阻止了感染人数的快速上升。我们先忽略在这之前犯下的种种错误,如果更早采取措施本不至于封城。看来在这一天,“封城”是不得不采取的措施。

再看封城对武汉经济的影响。参照去年的数字,武汉在正常情况下平均每月的GDP约为1237亿元,但在封城和城内基本停止交易和交往的情况下,每月GDP只有8亿元。而按中国城镇人均消费水平估计,武汉民众每月需要消费213亿元。很显然,在封城期间,武汉民众实际上没有创造出满足自己消费数量的财富,只能消耗自己的积蓄。如果企业停产继续发工资,企业就在亏损。如果封城持续两个月,将会带来2458亿元的损失,约为正常GDP的99.4%。把封城带来的感染人数的降低与损失的经济收入作一对比,如下图。

说明:我们以2020年1月23日封城日感染人数为100,以正常GDP/月为100。感染人数指数以左轴为坐标轴,GDP(月)指数以右轴为坐标轴。封城日是重要节点,在这之后,感染人数指数上升明显减缓,同时GDP指数急剧下降。

可以看出,封城将感染人数压低58%,是以将GDP压低99.4%为代价的。透过数字的现实,就是大量民众颗粒无收、生计无着,企业徒耗费用却不能生产与经营。最先承受不了的是那些靠市场流水的小本经营和靠工薪的弱势群体。对于企业来说,这相当于一场重大的市场萧条和金融危机。因此导致不少企业倒闭,将会产生连锁反应。越是有经济压力的人,越是感受封城所带来的不利后果。众多的微观压力最后会产生宏观后果。因而,这种不得已的封城代价巨大,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代价越来越大,最后可能不堪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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