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时,很难将他误认为是哲学家以外的人士。浓密的白胡须、魁梧的身形以及逗乐的举止,使他在这家位于伦敦国家肖像画廊(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顶层的时尚餐厅中显得与众不同。从屋顶向外眺望,窗外薄雾蒙蒙,阳光和煦。米字旗无力地耷垂在英国议会大厦(Houses of Parliament)上方。
在脑海的思想实验(深受哲学家喜爱)中,我尝试想象身穿古希腊长袍和凉鞋的丹尼特在两千年前的雅典广场上演讲的画面。是啊,这个场景太适合他了。事实上,我们这位当代哲学家穿的是一件领尖带扣的蓝色衬衫,外面是一件灰色人字纹夹克,手持一根精致的手杖。
带着天生故事高手特有的热情,丹尼特详细讲述了他如何在2006年徒步穿越缅因州外长岛的森林时发现这根木棍,并一直使用至今。他还刻上了自己去过的地方的名字,包括Costa Rica(哥斯达黎加)、Mekong Delta(湄公河三角洲)、Kalaallit Nunaat(格陵兰岛)。“我的腿有些不太灵便,”74岁的丹尼特说,“这根手杖在冻原上可是无价之宝。”
但我很快就发现,这位来自塔夫斯大学(Tufts University)的教授研究兴趣非常广泛,紧跟时代所面临的各种变化和挑战。我们的对话既包括神经科学和人工智能领域的最新进展,也涉及了社交媒体的影响以及我们所处的特朗普时代。
作为全世界最知名的哲学家之一,丹尼特花了整整50年时间对人类状况——尤其是人类意识——进行深入思考和写作。当我们为机器人的兴起以及会思考的机器的诞生感到担忧之时,他的理论却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共鸣。人工智能专家倾向于在机器智能与人类意识之间划清界限。丹尼特对此并不认同。很多人担心机器正变得越来越人化,但丹尼特认为,人类一直都很像机器人。我们的意识是数以亿计的神经元互相作用的产物,用他的话来说,这些神经元都是“类机器人”。
“多年来我一直强调,没错,理论上机器确有可能具有人类意识。毕竟我们说到底也是机器,”他说,“我们是由小机器组成的大机器,这些小机器又是由更小的机器构成。人体结构包含万亿个活动部件,其复杂程度超乎想象。但它们都是算不上奇迹的机器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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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进入我们意识的是菜单。在一番客气之后,丹尼特选择了羊后腿肉和厚切薯条。我要了鳕鱼配扁豆。他又点了大杯的切罗红葡萄酒(Ciello Rosso)。我点了一杯差不多分量的霞多丽(Chardonnay)。
在哲学圈子中,丹尼特时常被称为伟大的“紧缩主义者”,因为他认为人类意识不过是“一兜小把戏”。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意识专家,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有意识的。但丹尼特站出来对他们说:他们错了。他是派对上当众揭穿魔术的扫兴之人。更不要用神秘主义、灵魂或者上帝之类的概念来试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