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

从特朗普回看“五四”:中美历史的变奏

新加坡国立大学刘伯健:“五四运动”的意义不仅局限于中国史范畴,也是中美关系史上的分水岭之一。当年和今天,美国都构成了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关键他者。在特朗普掀起孤立主义风潮之际,重访“五四”时代的中美互动,颇具现实意义。

大约一百年前的一天,毛润之刚放弃图书馆的工作回到家乡长沙,孙文还在上海的寓所闭门思索实业救国的计划。京城晚春初降,景山牡丹盛开,漫天柳絮作雪飞,赵家楼胡同的曹宅浓烟滚滚,尚在东交民巷的谢婉莹,好奇地聆听着窗外学生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就在如此稀松平常的一天,对中国现代化影响深远的“五四运动”爆发了。

在中国大陆,“五四”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被视为中国共产党成立的前奏。而在两蒋时代的台湾,“五四”与新文化运动之间的联系被谨慎分开,爱国与民族精神成为“五四”仅有的内容。到了马英九执政后,国民党纪念“五四”的重心则转到了民主和科学的价值传承。

其实,“五四”的意义不仅仅局限于中国史的范畴,它在将中国民族主义与反日情绪正式连通的同时,也是中美关系史上的分水岭之一。而且,“五四”也生动记录了美国在实现外部崛起前的一次意识形态挣扎。特别地,在如今美国陷入衰落迷思、特朗普掀起孤立主义风潮之际,本文对“五四”时代的重访,不仅是对美国外交及其意识形态百年轮回的回顾,而且对于尚在外交上“作为与少作为”之间犹疑的中国而言,也是一次与美国经验的对话和比较。

特朗普与“旧美国”的回归

若抛开当时帝国主义的时代性质,一些史学家认为,“五四”的引燃与美国总统威尔逊的外交失手关联甚大。一战结束后,期盼公理战胜强权的中国人对巴黎和会寄予厚望,以崇尚民族平等与自决著称的威尔逊尤受尊重。然而,威尔逊终究在英法的要挟下妥协,巴黎和会决定将青岛转让日本,这个消息让中国陷入极度沮丧。

其实可以这么说,当时的中国和威尔逊都是美国孤立主义的受害者。在威尔逊任总统之前,传统、封闭的共和党人已连续掌管了三届白宫,而在参众两院,从19世纪末到罗斯福上任前,共和党长期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当时,凭借左右两个大洋构筑的地理屏障,加上经济和军事崛起带来的满足和安全感,多数美国人对深度介入(Deep Engagement)亚欧大陆的险恶政治并无太多兴趣。孤立主义的意识形态自然地主导着当时的美国外交。

威尔逊在和会上唯一的成就,大概就是把成立国际联盟(简称“国联”)的条款送进《凡尔赛和约》。而最让他遗憾的有两件事:一是,他未能阻止英法对战败国(尤其是德国)及其殖民利益的疯狂盘剥,其中包括中国的山东问题;二是,他签下的和约被共和党人把持的国会拒批,结果让美国竟没能加入它所创始的国联。而且,让威尔逊格外受挫的是,当时美国人大多仍信奉“莫管他家瓦上霜”的旧思维,主流民意对他的国际主义理想并不太热心。

总之,巴黎和会前后的经历让这位学者总统心力憔悴,也正是在“五四”当年十月的一天,威尔逊突发中风,从此一病不起,直到1924年去世。不过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机会看到,仅仅十多年后,日本在珍珠港重创美军,大梦初醒的美国人终于开始走出孤立清高的心态。此后,具有威尔逊特色的美国外部崛起被一步步付诸现实,而威尔逊的外交理念,特别是美国对其所谓自由国际秩序的领导责任,现已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政治正确,在美国被广泛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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