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耶克

哈耶克与凯恩斯的论战(三)

复旦大学教授韦森:哈耶克向凯恩斯发起了理论挑战,主要是因为理念、学理和对现实经济问题判断的分歧所致,而不是源自个人恩怨和情感不合。

【编者按】凯恩斯与哈耶克是二十世纪的两位重要经济学家,两人在三十年代曾发生过一场理论论战。经济学家韦森指出,这场论战推进了人类对具有越来越复杂的金融和货币市场体系的现代市场经济运行的认识,也实际上催生了经济学理论中的“凯恩斯革命”,从而产生了现代宏观经济学。他认为目前对二人理论争论的研究还比较欠缺,结合对《凯恩斯大战哈耶克》一书的评论,韦森从史实和理论全面探讨了两人理论论战的来龙去脉和理论争论的核心问题。本文节选自其新著《重读哈耶克》,FT中文网获得授权连载,本文为第三则。

——从公开论战到私下交流

从1928年哈耶克与凯恩斯第一次在剑桥见面,到1931年罗宾斯邀请哈耶克到伦敦经济学院做4次讲座期间,1929~1933年的世界大萧条也正好爆发了,多年来深陷“英国病”的经济更进一步陷入了这场大危机。凯恩斯本人在这次大萧条中资产也损失惨重,个人资产投资几乎全军覆没。从各种传记资料看,这好像并没有影响凯恩斯一生的乐观精神以及他的经济学著述和广泛的经济与社会活动。1930年12月,他花费巨大精力而写作了7年多的《货币论》以煌煌两巨卷的形式出版了。

在《货币论》中,凯恩斯认为经济体内的物价是否稳定与经济是否均衡,取决于投资与储蓄是否相等,而投资与储蓄是否相等,又取决于市场利率与自然利率是否一致。凯恩斯还相信,储蓄与投资的背离,是当时英国持续了十几年的经济萧条——常被人们称作为“英国病”——主要原因。由此他认为,政府应该对银行体系实行金融管理,操控并调节利率,去影响投资率,使投资与储蓄相等,最后使经济恢复均衡。

这部让凯恩斯耗时7年多的著作是在他一生中最繁忙的时间里写出来的。在这一时段里,他一方面主编英国老牌的“权威期刊”《经济学杂志》(The Economic Journal),又同时管着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的财务工作。这一期间,他还结了婚,买了房子,并在金融市场上进行投资操作,还频繁地参加政府的各种会议和各种社会活动。因此,这本上、下两卷的《货币论》,他实际上写得断断续续,前后并不连贯。加上这部著作是货币理论和货币史兼论,内容涉及货币理论、货币史、银行制度、银行实务、物价指数、投资、以及国际金融等领域,体系十分庞杂,结构松懈,甚至前后观点并不一致。

这里应该指出,尽管凯恩斯1928年在伦敦召开的那次有关商业周期的理论讨论会上曾与来自奥地利的年轻经济学家哈耶克发生过激烈的争辩,但是繁忙、乐观、学术观点多变且宽宏大度的凯恩斯好像没有任何记恨哈耶克的意思,反而在《货币论》中对哈耶克伸出了友好的“橄榄枝”。譬如,在《货币论》上卷第13章中,凯恩斯就曾两次提到哈耶克,说“在德国和奥地利正在形成一个思想流派,这个学派可以被称作为魏克赛尔学派。他们提出的银行利率对储蓄与投资之间均衡的关系,以及这种均衡对信用周期的重要性,和本书的理论相当近似”。在一个注脚中,凯恩斯还友善地说:“可惜,当这些学者(指米塞斯和哈耶克——韦森注)的著作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已经写完这本书且要去付印了。如果这些学者的书能够在我思想发展的较早时期到我手中,同时如果我的德文不是如此之差,我会更多地参考这些学者的研究”。

另外,在这本书的“前言”中,凯恩斯本人也非常诚实且自谦地说了一些向读者致歉的话:“当我校阅本书清样时,深感其中大有缺陷存在。原先写作本书时,我还一边在做别的工作,前后花去了数年的功夫。我的思想在这一时期中逐步发展和改变,结果本书各部分相互之间并不完全协调,结束时和开始时的看法相去甚远。我恐怕这样的结果会使本书中有很大一部分代表着我抛弃以往惯有观念和寻求现有观念的过程。有许多已被摈弃的观念残余仍然参杂在字里行间。因此,要是我重新写作这部书的话,就可以好很多,也会更简短些。但是,我还是希望能适当地把这本书就其现阶段的价值贡献给全世界,纵使这只代表着一种资料汇编,而不代表一本完成的著作,我也在所不计”。

尽管凯恩斯在书中对米塞斯和哈耶克货币和商业周期理论表示比较欣赏,向哈耶克伸出友谊之手,并在“前言”中又如此真诚地向读者的致歉,但是在1931年伦敦经济学院院刊《经济学人》(Economica)8月号杂志上所发表的一篇题为“对凯恩斯先生的货币纯理论的反思”书评中,哈耶克却较强烈和尖锐地批评了凯恩斯这部写作了7年多的《货币论》,指责凯恩斯“完全忽略了魏克赛尔理论的一般基础”。

在这篇书评(上篇)的一开头,哈耶克先用奥地利绅士的礼貌态度赞扬了凯恩斯的许多成就,说“凯恩斯先生的任何著作面世,都必然是一件重要的大事情,所有经济学家都怀着浓厚的兴趣期待《货币论》的出版”。但说到这里,哈耶克马上话锋一转,用了一些带有情感性的攻击性词语来批评这部著作:“《货币论》很显然仅仅是知识急速发展中的一个转瞬即逝的表达,无非只是一个尝试而已,任何对它的高估都欠公平……”;“对欧洲大陆的经济学家来说,这种研究方法并不如作者所认为的那样新颖……”。在其后的分析中,哈耶克还在多处说,凯恩斯的“表述艰涩难懂,不系统,也不清楚……”,等等。在这篇书评的第一段最后,哈耶克对凯恩斯更是做了一些火药味十足评论,说“无论这里他是否取得了成功,也不管他是否受限于他在理解‘实际’经济学中的那些基本定理——而任何货币理论只能成功地建立在其上——时投入的精力不足,正如他所必须附带所伪饰地那样,这些问题是须留待未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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