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

母亲的第一张大字报

私营企业员工宁浩明为FT中文网撰稿:1966年,母亲做了个惊人之举:她写了济南市教育系统的第一张大字报。她相信这个壮举能让全家不被赶走。

见证六十年对我来说有点困难:我只能见证1969年后的四十年。前边的二十年只能由父母来见证,我来转述了。

我父亲的经历说来有些悲惨。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没了。我爷爷是个山东农民,没啥本事,却娶了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只是因为这位大小姐是个瞎子。

爷爷走了,只剩下我的瞎子奶奶一个人艰难地抚养我父亲。在父亲八、九岁的时候,她终于熬不下去了,也撒手而去。父亲说他一个人在空屋子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被一个表哥带到了济南城的姨妈——也就是那位二小姐那里。

二小姐那时已经嫁给了一个“洋学生”。因为是包办婚姻,她丈夫并不爱她,长期在外工作,好像是个国民政府的官员。她生过几个孩子,可是没有一个活过周岁。我父亲的到来,算是给她一个补偿。她把我父亲和他的三个孩子抚养大,我父亲在1983年给她送终。

济南解放的时候,她的丈夫随国民政府逃到南方,最后不知所终。于是她为了糊口,到纱厂做女工,直到退休。当时她除了抚养我父亲,还要照顾她的公公。几年后,她的公公在“三反五反”中被作为反革命镇压了。她这个反革命的公公后来还给我父亲带来了无妄之灾:因为这个不良的社会关系,我父亲被大学拒之门外。所以他除了做过一段民办教师,就当了一辈子的工人。这让父亲长时间耿耿于怀。

我母亲说起来她跟我父亲还有一点亲戚关系,也不算远:她的大姨夫是我父亲的大舅。你可以仔细算算,有没有血缘关系。

我母亲比父亲幸运一些,至少父母双全。她的母亲也是位大小姐,准确地说是二小姐。她的几位姐妹都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有她笃信基督,本来有志于做修女,但在垂死的父亲的压力下出嫁,仓促间就嫁给了一个铁路工人。在母亲的记忆中,她父亲的形象并不怎么好,脾气暴躁,生气了就打她。她母亲好像也不太会照顾孩子,反正她对童年的印象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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